□傅婧洁 村头的白玉兰又开了,一大朵一大朵的,不争不闹地暗吐芳华。 “眼看他起朱楼,眼看他宴宾客,眼看他楼塌……” 老胡在白玉兰树旁的戏台上,唱着戏文。村里的老老少少里三层外三层围坐在戏台旁听戏,苍劲的声音徐徐悠悠在夜空中回荡,人们久久不肯散去。 老胡是我们村的村民,白天下地劳作,天气好的晚上便带上道具上这儿演出,自弹自唱,乐在其中。 老胡出生于1970年。五岁时,村里来了戏班子,敲敲打打热热闹闹。台上的人唱介:“眼看他起朱楼,眼看他宴宾客,眼看他楼塌了。”台下的人们鼓掌叫好,他却真真切切地抽了鼻子。那人下了戏台后,问他想不想学戏。 老胡拜了他为师,辞别双亲,跟着戏班子去演出。每一次演出,台下都是一大片一大片的人。那时生活艰辛,看台戏像是过大年般热闹。过了七八年,国家政策开始活泛,村里人有了自己承包的土地,手头上渐渐宽裕了,来听戏的人更多了。乡亲们甚至一起出资搭了个固定戏台。那时,自己望着笑盈盈的白玉兰,觉着生活永远这么和满。 1985年,老胡第一次登上戏台。上台时,隐隐觉得来的人比以往少了,掌声稀稀落落的。是自己的功夫还不到家?他情绪低落。稍稍打听,乡亲都在私下议论:“听说去年去广州的老李赚了大钱。”“广东那边政策好,发展得蛮快。”“前两天,老李回来说是要把全家带到广州去,户口都迁好了。他还问有没有人想和他一起去广州。” 那年很多人都去了广东,台下的人越来越少,戏班子也散了。 国家发展了,传统的东西却丢了太多,老胡心痛啊!师父也心痛。戏班子散了,师父却没散。戏台旁的白玉兰依旧芬芬芳芳,清清扬扬,干干净净地开放。戏台上的师父依旧精气神饱满地唱着戏。几年了,就对着台下三四个人唱三四个小时,师父恍然不觉,神色如昔。师父耐得住冷场,吃得住现在的生活,而老胡做不到。他不知道这日子何时何日是个头,不知道所谓的坚守还有多少时日,不知道冷清的戏台还要落寞几个年头。年少气盛的他什么都不知道。于是,他向师父提出离开的请求。他师傅听完,将手中的戏文放下,说:“孩子,我不拦你。但你一定要相信一切都比预想的要圆满,守得住寂寞,沉得下气儿,才能拨得云开见天明。” 老胡选择留下。在一个个清闲的日子里,慢慢稳住气性,享受寂寞,学着师父在白玉兰树下看一折折戏,独自琢磨着走法,手势,眼波。心一旦静下来,感官就灵动了,那些过去从未感知的曼妙翩然而至。天高云淡,风轻日暖,阳春烟景,梁间燕子啄泥衔草,田野稻苗芽尖尖。戏文的参透让老胡感受生活更多的美。 “梨花开,春带雨。梨花落,春入泥。”一首《梨花颂》,一场新编历史京剧的走红,让更多人关注中国戏曲。在国家的倡导下,传统文化开始回归。渐渐地,有不少城里人驱车下乡听原滋原味的戏曲。 后来,师父升天了,临终前告诉他无论摊上什么事,都不要慌,一定要相信天无绝人之路,柳暗花明又一村。 前一两年,去广州的老李拖家带口地回来,曾经去外地的好多人都回来了。他们说乡村越来越好,在外头打拼这么久,才发觉自己的根在故乡。于是,戏台下的人更多了。老胡明白,国家强盛了,城乡的差距也在缩小,人在寻求自己的根,国家也在追溯自己的根,那就是传承千年的中国文化。 (作者就读于邵一中) |